吴晓求：中国资本市场深化改革的重点

中国工业报记者 吴晨

9月17日下午，在中国工业报社主办的“锚定向‘新’·‘智’造未来——问道‘十五五’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研讨会”上，中国人民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国家一级教授吴晓求发表了题为《中国资本市场深化改革的重点》的主旨演讲。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国家一级教授吴晓求

吴晓求首先强调了要高度重视经济发展。他指出，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的许多问题具有内生性，主要源于制度、规则和法律等方面尚不完善，而非主要由外部因素导致。他特别呼吁，应坚持实事求是、推进制度型开放，并保持政策的一致性。他认为，所有政策的制定都应以促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国迈向现代化国家为根本目标。

中国迎来历史性的关键时期

“2024年，中国制造占全球比例已达到31.6%，预计2025年这一比重接近1/3。”吴晓求对此分析认为，中国正处在一个历史性的关键时期，这是近现代以来，中国最接近发达国家目标的阶段。从经济指标看，我们离发达国家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但从社会性指标看，与现代化国家、发达国家的目标还有明显差距。一个国家的发达与现代化，不仅仅体现在人均GDP超过1.5万美元上，更应反映在法治水平、创新能力、贫富差距、社会清廉、教育预期、人均寿命、公共卫生以及国际美誉度等多个维度。这些社会性指标的差距，往往比经济数据的追赶更为艰巨，这也正是我们需要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着力推动发展的方面。

面对这一关键转型期，吴晓求表示，我们必须积极推动制度建设和法治进步，激发内生增长动力，以实现中国长期稳定的发展。

深化改革的重点方向

就内部发展而言，吴晓求强调，有四个方面尤为关键。

一是法治必须进一步完善。这可能是当前中国面临的最核心的问题。法治不仅是社会信心的根基，也是维护资本稳定的关键力量，更是推动消费持续扩展的重要基础。“法治”二字看似简单，实则内涵极其复杂。以构建“有为的政府、有效的市场”为例，从现代化目标看，“有为的政府”应体现在环境建设与法治完善上——即优化营商环境、建立对所有市场主体一视同仁的规则体系。这些规则必须是公平的，不能带有歧视性；政策也必须是透明和连续的，不能朝令夕改、前后矛盾，否则市场主体将无所适从。

在吴晓求看来，一切应在法治的轨道中运行。完善法治、健全市场经济的基本制度和规则，是有为政府的核心要义。经济活动的主体部分应交由市场完成，而不是由政府直接主导经济运行。我们必须依靠法治的力量——尊重法治，就是尊重市场；法治的完善，是市场经济健康运行的根本保障。

二是理论体系亟需转型。当前，中国正全面从短缺经济时代转向过剩经济时代，理论体系也需随之发展与转型。长期以来，短缺经济深刻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方式，政策重心往往放在促进生产、保障供给上。然而，在正常的国际环境下，中国必须将重点从供给的规模扩张转向供给的结构升级，推动生产端加快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迭代。与此同时，消费作为需求的最终实现环节，必须同步跟进。没有消费支撑，供给难以持续，甚至可能引发严重的“内卷”。因此，我们亟需从以往重生产逐步向重结构调整、拓展消费的理论模式转型。消费既取决于居民收入水平的持续提高，还受到存量财富的约束。存量财富的积累比收入增长更为困难，只有使存量财富保持稳定甚至增值，消费拓展才具备坚实基础。

这也凸显出金融的关键作用：一方面，金融可通过财富管理促进居民存量资产优化；另一方面，在生产端，尤其是支持高科技企业发展方面，金融创新不可或缺。没有相适应的金融业态，高科技企业很难快速成长，因为它们需要能够分散风险、适配研发周期的资本形态，这是传统金融难以满足的。

三是财政支出结构要优化。当前，中国财政支出中用于生产性投入等非保障性部分的支出比仍然较高，虽然一直强调要“关注民生”，但在实际的财政结构中，这一导向并未充分体现。吴晓求指出，在财政收入总量基本稳定的前提下，应更科学地调整支出结构，推动建立更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中国目前已具备相应的财政能力，尤其在教育、医疗、养老等民生重点领域，以及当前房地产带来的综合压力下，更应推进这一转型。这不仅是资源的重新配置，也意味着发展理念的深刻转变。经济的根本目标是提升全民的生活福利水平，而不仅仅是追求财政收入的增长。正因为如此，政策重心也必须随之转变。财政政策应从过度保生产逐步转向保民生、促消费，税收结构、金融支持等都应配合这一目标进行系统性调整。

四是金融需持续改革。金融体系不仅通过提供贷款来创造流动性、维持经济正常运转，更关键的功能在于资本市场。资本市场虽然也提供流动性，但更重要的是它为经济注入新动能，尤其服务于高科技企业，创造的是“资产流动性”而非简单的货币流动性。通过提升全社会资产的流动性和配置效率，资本市场能够显著扩大财富管理的规模和深度。

吴晓求表示，资本市场本质高度依赖透明度和诚信体系。它要求法治完善、企业行为规范、信息披露充分。而我们社会仍普遍存在做假账、造假信息等问题，在这片土壤中建设一个“干净”的资本市场异常艰难。但也正因如此，资本市场的发展将推动中国法治和现代化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