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条件怎样,无论家乡有多么遥远和简陋,它都是游子共同的牵挂和追逐。自从离开家乡后,我便在思念、期盼、回家、离家、伤感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中度过,从异乡到家乡,从家乡到异乡,我始终走不出家乡这个圈子。而每一次回到家乡,都会让我感受到家乡的发展变化,都有种人是物非的惊喜之感。
我的家乡是一座有22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由于这里浅丘绵延,江河逶迤,村里距离镇上近十里、距离县城近百里,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从前乡亲们只能守着仅有的几分薄田贫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一根竹竿是衣箱,两捆稻草铺成床,三块石头垒个灶,茅屋野菜度时光”的落后而又贫穷的日子。
改革开放后,埋藏在父老乡亲心目中的希望种子开始抽根发芽。于是,除老实人继续围绕着田土打转外,各种各样的养殖专业户、种植专业户开始涌现,有手艺的工匠和胆大的年轻人也陆续出外闯世界。1993年9月我离开家乡时,昔日“茅屋野菜度时光”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瓦房米饭过日子”。那时,镇上通往村里的基跟路是一条狭窄弯曲的泥路,坑坑洼洼的。一到雨天,行人裤子上喷的尽是烂泥。大家提心吊胆,生怕摔倒后掉进路边的坑里去;交通运输工具也很少,除个别乡亲有自行车和木板车外,大部分的乡亲去赶集都靠肩挑步行;衣服都是在家门前的小溪洗的,每到冬天,女人们的双手就冻成“红萝卜”,让家人们心疼;村里没有自来水,村里人的用水都取自集体挖掘的水井。村里人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家里的大水缸挑满水,以备一日之用。
1995年春节前,我回到家乡,得知村里人已经不再单纯靠种地生活了,许多人把自己的包产地送给别人耕种,纷纷走了出去。青年人,中年人,有手艺的,没手艺的,有本钱的,没本钱的,都出去打工或者做生意。他们常常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甚至几年,春节前回乡时虽然不是满身金银,也总比在土里刨出来的多。于是,村里开始出现了砖房。以前春节刚过没几天,田头地角便都是忙碌的身影;当时春节刚过,外出打工者和经销者就都挤上了南下北往的列车,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1998年春节回乡,村里除新增加了不少平房,还偶尔可以看见新修的楼房。摩托车已成为交通运输工具,偶尔还可以看见面包车进出村里。
2006年春节回乡,乡亲们告诉我:村里不但废除了皇粮国税,还实行种地补款政策,家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看着乡亲们久违的笑容和激动的泪水,我仿佛听到了阵阵春雷:一条生长了2600多年的纳粮缴税脐带终于被剪断了,“心中为念农桑苦”的白居易先生倘若地下有知,想必也会为之弹奏一曲《免税赋》吧?!
2008年5月,受到汶川大地震的强烈冲击,家乡也遭遇了严重灾难。乡亲们手挽着手,刨走一堆堆废墟,筑起一栋栋新楼,待到我2009年初回乡过春节时,村里已是新楼成片,并且镇上通往村里的基跟路也已经筑成了水泥路,每天都有中巴车穿梭在村里和镇上来回接客。
2013年春节回乡,我再一次被村里的变化所震撼:“成德南高速公路”已穿村而过,村里不少村民成为了没有土地耕耘的纯居民,被征用的土地除按面积给以供地村民相应补偿外,国家还将为其提供最低生活保障。以前想方设法把户口迁移到城里去的部分乡亲,也已经把户口又重新迁回来了。村里的新楼建设率已经达到了95%左右,即使没有在村里建设新楼的,也已在城里买了商品房,安居乐业了。而且,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购买了摩托车或者面包车,一半的家庭用上了电冰箱和太阳能。每当夜幕降临,村里灯光闪烁,使这里变成了不夜村。
2022年春节回乡,我又一次被村里的变化震惊了:不但村边的高速公路出口已正式开通,村里的不少田地已被改造成了鱼虾生态养殖场,而且听说某企业即将投资50亿元人民币,把全村建设成大型产业园区的一部分。届时,被征用的土地和房产除按规定给以村民们相应补偿外,国家还将为大家提供基本生活和就业保障。
面对翻天覆地变化的家乡,妻子禁不住从内心发出感叹:“这里变化太大了,我都快不认识它了,这都是党的富民政策深入人心的结果!”我点头称是,《魅力家乡》的歌词油然从心底涌出:“……大道纵横,喜迎四海客;楼宇栉比,站成风景线。两千里春风两千里歌,民生安乐都在歌里面……”。意犹未尽,又敲下了《腾飞中的家乡》歌词:“……像雄鹰翱翔在天府之国,展开歌喉唱出七彩和弦。七十年建设成就物阜民殷,四十载改革绽放生机盎然。你的胸怀宽广,你的激情满怀,悠悠的春风也为你由衷喝彩。啊!家乡,美丽的家乡,一路高歌奔向灿烂的未来。”
朗叔的安逸晚年
我在老家李家嘴村有两位忘年交,都姓谢。一位我叫他“八爷爷”,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与民国才女萧红有过接触,当年在老家教育界很有名,成都和隔壁市县的教育机构都曾经派出滑竿轿子接他去讲学。八爷爷是我习作的引路人和坚定支持者,他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去世前,还指定我为其墓地的第一锄动土者;另一位我叫他“朗叔”,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也是本文的主人翁。
朗叔今年近80岁了,因为是地主后代,家庭成份不好,年轻时受过打击,一生未婚,膝下无儿无女。然而,朗叔与人们一般印象中的孤寡老人不同,总是精神矍铄,衣着整洁干净,脸上堆满了笑容,让第一次与他见面的人,也会感觉到他的豁达心态和对晚年生活的开心满足。
朗叔上过高小,在村里老一辈人中,也算是一位文化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是邻居中第一位拥有收音机的人。那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出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袁阔成先生的代表作《三国演义》,我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朗叔家同他一起收听《三国演义》,评书中生动幽默的语言和形象鲜明的人物,让我难以忘怀,继而迷上《三国演义》连环画,并千方百计地去借阅它、购买它。朗叔的记忆力很好,当我错过某些评书段落时,他总是会绘声绘色地给我再讲述一遍。朗叔的知识面很广,天文、地理、人文、历史、生活哲学等等方面的知识,他都很乐意的灌输给我,开阔了我的视野,更新了我的理念,拓宽了我的思路,丰富了我的知识,提高了我的综合素养。尤其是在我学习写作后,我总是会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稚嫩习作拿去请他赐教,他也会对我的每篇习作“品头评足”,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我离开家乡外出谋发展之时。
朗叔很有经济头脑。改革开放后,他是村里带头大批量养殖鸡、鸭、鹅、兔的人,并把相关养殖技术和所得经验传授给其他后来者,带动大家一起发家致富。后来,朗叔去外地打工了,不仅赚钱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还“打工如旅游,多走走祖国的大好河山”,谓之一举两得。
几年前,朗叔回到村里,搬进了侄儿家修建的新楼房,安享晚年。有时,他会与邻居老人们围坐在一起悠闲地聊天;有时,他会静静地享受读书看电视的快乐;有时,他会乘车去镇上购买生活用品,去茶馆喝杯茶,去饭店吃餐饭。我回老家时去看他,说起他的近况,朗叔就会笑得合不拢嘴:“都说养儿防老。我无儿无女,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把年纪了,居然过上了安逸日子:住在侄儿家的新楼房里,政府每月给我几百元的低保生活费用,逢年过节还给我送点米和油过来,医疗费用也不用我操心,生活过得很开心,我感到很满足、很幸福。党的政策好,我们都沾国家的光了。”
我知道朗叔的话发自肺腑,也打心眼里为他的幸福晚年感到高兴。时近正午,阳光和煦,洒在我们的身上,都感觉格外暖人。
作者简介:李家庆(1971-),笔名李长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著作出版诗文集十余种,作品散见《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上海文学》《写作(上)》等600余种纸刊,曾获中国第三届网络文学大奖赛诗歌奖、四川省文化厅文艺作品大赛散文类一等奖、首届中国辞赋滕王阁奖等文学奖项,收入200余部诗文选本,25篇作品被翻译成英、德、意等国文字,多篇作品被选入新课标语文教材、教案、试卷,另有部分作品被谱曲演出、收入唱片、勒石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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