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珊珊
或许有意，或是无意。
4月初，阿里巴巴 （NYSE：BABA,09988.HK）集团董事会主席蔡崇信与挪威主权财富基金首席投资官NicolaiTangen的对谈视频，被后者披露。蔡崇信在视频中坦承过去几年阿里巴巴落后于竞争对手，“砸了自己的脚”。
消息一时刷屏。4月10日，“退休”近五年的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亦于退休后首次在阿里内网发千字长文，复盘 “阿里重组一周年”，凝聚共识，提振士气。
阿里巴巴错在哪里？阿里巴巴第二任董事会主席张勇主导，2023年3月28日拉开的阿里巴巴 “1+6+N”组织架构重组、分拆上市为何中道崩殂？蔡崇信作为阿里集团第三任决策层核心，将如何重塑 “后马云时代”的阿里战略？
“客户第一”的价值观out了
阿里选择小蔡崇信12岁，“非常以用户为中心，专注于产品、界面和用户体验”的吴泳铭出任阿里控股集团CEO，就是希望尽快“纠偏”。
2023年11月29日，拼多多 （NAS－DAQ：PDD）市值首超阿里巴巴。阿里员工在公司内网发帖称 “此刻难眠”。
没想到的是，马云也以阿里合伙人身份跟帖参与讨论，称 “坚信阿里会变，阿里会改，所有伟大的公司都诞生在冬天里。AI电商时代刚刚开始，对谁都是机会，也是挑战。”
此时，阿里巴巴正深陷 “内外交困”的低谷中。
外部，抖音电商2023年1-10月GMV（全球商品交易额）接近2万亿元 （人民币，下同），拼多多2023年GMV甚至逾4万亿元，两者正快速 “分食”阿里市场份额，且增速惊人。而阿里内部叫停GMV数额公布前，其截至2022年3月31日的2022财年GMV为8.317万亿元；考虑到2023财年阿里营收仅同比增长2%，拼多多与抖音合计GMV已 “兵临城下”，极度逼近阿里GMV。
内部，2023年3月28日，阿里启动了“最重要的一次组织变革”，时任阿里集团“一把手”张勇将阿里拆分成 “1+6+N”结构，所谓 “1＋6＋N”指的是1个阿里巴巴上市公司主体、6个业务集团以及多家独立的业务公司，而6个业务集团则是指：阿里云智能、淘宝天猫商业、本地生活、菜鸟、国际数字商业、大文娱等。
但3个月不到，2023年6月20日，阿里巴巴集团就闪电换帅。张勇宣布，将于9月10日卸任集团董事局主席兼CEO，由集团执行副主席蔡崇信出任集团董事会主席、吴泳铭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CEO。
人事地震，决策反复，2023年的阿里让人雾里看花。社交平台上，一些阿里员工对决策层的变化颇有微词。蔡崇信也坦言，“过去三年，士气一直不好”。
“过去三年士气不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2020年10月，“马老师” （业内对马云的昵称）在上海外滩金融峰会炮轰巴塞尔协议是老年俱乐部、中国金融没有系统等。此后，蚂蚁集团被约谈，上市被推迟。
另一方面，阿里内部桃色事件爆出，从合伙人高管到普通中层员工，阿里企业文化中的 “破冰”方式等广受非议。
更重要的则是，随着SHEIN、拼多多、抖音等新兴电商快速崛起，阿里引以为傲的淘宝、天猫电商营收增速放缓明显。
“我们忘记了真正的客户是谁，没有真正给用户创造价值。”蔡崇信表示，正在重新组织人员，调整组织结构，使之与战略相适应，“阿里虽然感受到竞争压力，但现在回来了。”
对此，在各大电商平台均开设店铺的闻聪告诉中国工业报：“阿里巴巴的企业价值观是 ‘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在电商发展初期，电商平台作为新鲜事物，必须先想办法解决商品从哪里来、平台如何盈利的问题，也因此，阿里巴巴将服务商家放在首位。但随着消费者电商购物习惯的养成，阿里包括后来的京东，都存在着 ‘小二’流量分配权限过大、寻租的普遍难题，此时‘客户第一’已经成为一句空话。及至拼多多、抖音等低价、兴趣电商新平台崛起，叠加消费降级及产能过剩趋势，电商平台通过大量用户倒逼商户，甚至给出 ‘仅退款’‘七天无理由退货’等消费者 ‘霸王’条款，用户的购物体验已经成为电商竞争的核心要素之一，阿里价值观也因此显得有点out（过时）了。”
也因此，阿里选择小蔡崇信12岁 “非常以用户为中心，专注于产品、界面和用户体验”的吴泳铭出任阿里控股集团CEO，就是希望尽快 “纠偏”。
汰旧出新， “少壮派”全面上位
“阿里作为大平台，做天下生意，如果看不上拼多多深耕五环外，看不上京东努力做物流，也没有像张一鸣用技术聚拢人的思路。原有先发优势的阿里云优势也在缩小。当需求消失、平台增长不持续、资本扩张被阻，要拼技术、组织能力，麻烦就来了。”
当然，正如阿里要做102年的企业，短暂地从市值王座跌落，不过是企业漫长发展中的浪花一朵。怎样快速止住乃至扭转下滑趋势，蔡崇信 “大刀阔斧”的变革亦是寄望“大力出奇迹”。
2023年9月从张勇手中接过阿里集团董事会主席后，蔡崇信就任阿里一号位的 “新官三把火”中，高管层汰旧出新是第一步。
淘天集团CEO戴珊2023年12月卸任；2024年3月1日，阿里宣布本地生活集团董事长兼CEO俞永福将卸任管理职务；3月18日，侯毅卸任盒马鲜生CEO；3月19日，小鹏汽车宣布，基于相互间自愿协商，阿里巴巴通过淘宝中国向小鹏汽车委任的非执行董事胡晓已向董事会提出辞呈，胡晓现任阿里巴巴集团战略投资部董事总经理；3月26日，高鑫零售宣布，由阿里派出的执行董事兼首席执行官林小海正式离职，调回阿里另有任用。
与此同时，“少壮”一派的大量80后开始上位。
生于1985年的吴嘉，负责淘天集团用户平台事业部及阿里妈妈事业部，同时兼任智能信息总裁；1982年的谌伟业负责淘宝事业部、淘天商家平台部、客户满意部，包括商家平台、商家工具；1980年的刘博 （阿里花名 “家洛”）负责天猫事业部，包括天猫服饰、快速消费品等各行业的运营，以及天猫国际；刘一曼 （阿里花名 “一漫”），负责M2C事业部，包括类自营业务 （天猫超市）和供给业务 （产业带）；1987年的汪庭祥 （阿里花名 “少游”）负责服饰发展部；1984年的程道放 （阿里花名 “道放”），负责淘宝直播以及内容事业部，业务包括淘宝直播、点淘短视频 App、逛逛等。
淘天集团之外，其他事业部同样如此。
作为阿里80后合伙人之一，阿里本地生活集团CTO吴泽明接任饿了么董事长，吴泽明是阿里电商体系技术架构建设的核心成员；饿了么CEO则由蜂鸟配送负责人、阿里85后总裁之一韩鎏接任，韩鎏生于1988年。
此外，俞永福卸任后，高德董事长由总裁刘振飞接任，CEO由高德原COO郭宁出任，二者都是70后，此前就分别是高德业务的“一号位”和 “二号位”，有多年的配合经验。
“阿里会坚决实行团队年轻化，4年内，要让85后、90后作为主力管理者刷新业务管理团队，创造让更多年轻的阿里人 ‘成为阿里的核心力量的机制和文化环境’。”吴泳铭也在阿里全员信中直接表态。
“蔡崇信的这次反思，目前看公关意义大于反思。”数字经济研究者、战略及营销专家余铭一告诉中国工业报，阿里从时代、模式、组织文化都出现了问题。物流、5G通信等 “大基建”发展后，商品从供不应求到供过于求，平台从渠道为王到消费者选择，新经济公司的“战略-财务-组织”框架一旦与消费互联网的规模、供给和需求 “三边增长”平台模式不能匹配，公司出问题就是大概率事件。
“阿里作为大平台，做天下生意，如果看不上拼多多深耕五环外，看不上京东努力做物流，也没有像张一鸣用技术聚拢人的思路。阿里有先发优势的阿里云优势也在缩小。当需求消失、平台增长不持续、资本扩张被阻，要拼技术、组织能力，麻烦就来了。”余铭一说，相较于消费互联网本身对存量市场份额和渠道的争夺，在代表未来的产业互联网方面，更强调从 “股东利益最大化”到 “相关利益者共赢”，而较之客户第一，阿里更欠缺伙伴思维。
电商研究专家姜蓉也表示，现在阿里面临的最大挑战，是用户在购物过程当中去中心化的趋势，这种去中心化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就发生了，消费者不再像过去有明确购物需求、去平台搜索下单，而是在刷视频时顺手就买了。这与淘宝作为典型垂直购物平台的消费路径完全不同，“消费者已经变了”。
聚焦AI电商，物流及云计算全球开道
不难发现，在组织架构、高管调整、战略支撑厘清后，阿里巴巴当下实施的战略重塑出发基点直指全球电商市场，菜鸟进一步拓展全球物流网络、阿里云试图突破全球第三大云计算供应商身份再上层楼，这都将为阿里拥抱 “全球AI电商”的发力提供比较优势。
但种种迹象表明，阿里对电商上述趋势的变化，似乎并非没有体察。
“我相信，三年后的电商肯定不是今天最热门的电商……重要的不是今天要赶上谁，而是想一想明天的电商应该如何提升消费体验……AI时代刚刚到来，一切才刚开始，我们正当其时！”长文中，马云为阿里开出 “AI电商”的药方，“虽然暂时落后，但互联网行业三五年足以天翻地覆，阿里有能力抓住AI的机会。”
或正是基于上述共识， “干将”就位的同时，蔡崇信战略 “纠偏”的第二步是停止子公司分拆上市。
2023年5月，阿里云、盒马、菜鸟的分拆上市融资计划公布。2023年9月，菜鸟正式向港交所递交招股书。阿里当时认为，单独上市更能体现菜鸟作为阿里重要业务的价值。
然而，蔡崇信出任阿里 “第三代”领导核心不足两月，2023年11月16日的阿里巴巴2023年9月底止季度业绩公告即披露，盒马上市计划暂缓、不再分拆阿里云。
2024年3月26日，阿里进一步公告称，决定撤回菜鸟的港股IPO申请。阿里表示，公司决定以最高37.5亿美元的对价要约收购菜鸟少数股东的所有股权以及员工已归属的股权。收购要约价格反映的菜鸟估值为103亿美元，相比菜鸟启动上市时大约200亿美元的估值已经腰斩。
蔡崇信表示，这是集团的主动决策，并非监管干预。一方面，菜鸟进一步拓展全球物流网络，仍需要长期投入和耐心；另一方面，菜鸟向港交所提交招股书当中的财务资料已经过期，公司处于要决定是否继续申请IPO的关口，而当前的市场环境无法反映菜鸟的真正价值。“我们决定不再被菜鸟上市进程所分心，而是赋能菜鸟，专注于实现与电商业务的协同效应。”
招股书显示，2021-2023年以及截至2023年6月30日的3个月 （4月1日至6月30日），菜鸟来自最大客户阿里巴巴的收入分别占各期间总收入的29.2%、30.8%、28.2%及29.7%。阿里巴巴对菜鸟的订单量及业务经营影响颇深。
实施聚焦电商和物流、云协同战略的同时，蔡崇信也在大力出清阿里非主营投资业务，回笼资金为阿里巴巴AI电商的全球开打筹措 “粮草”，这也是蔡崇信和吴泳铭阿里“后马云时代”重塑最需时间检验的 “第三把火”。
减持快狗打车股权、出售哔哩哔哩套现3.5亿美元、大润发和银泰商业出售传闻、两次出售小鹏汽车股权……蔡崇信表示，在2024财年前9个月 （截至2023年底），阿里共完成17亿美元的非核心资产退出。
而在足够的现金储备支撑下，阿里云不断降价抢夺市场份额。2月29日，国内市场平均降价幅度超过20%，最高降价幅度55%，涉及100多款产品、500多个产品规格，包括计算、存储、数据库等所有核心产品。
4月8日，针对海外市场，阿里云覆盖全球13个地域节点部署的核心云产品、500多个产品规格，平均降幅23%，最高降幅59%。阿里云海外市场云价格已全面低于其他国际主流云厂商。
不难发现，在组织架构、高管调整、战略支撑厘清后，阿里巴巴当下实施的战略重塑出发基点直指全球电商市场，菜鸟进一步拓展全球物流网络、阿里云试图突破全球第三大云计算供应商身份再上层楼，这都将为阿里拥抱“全球AI电商”的发力提供比较优势。
吴泳铭说，用户为先、AI驱动。未来，阿里巴巴将对三类业务加大战略性投入：一是技术驱动的互联网平台业务，二是AI驱动的科技业务，三是全球化的商业网络。
“随着架构重组和新管理层到位，阿里对成为中国顶级电子商务企业之一更具信心。阿里虽然感受到竞争压力，但现在回来了。”2月，蔡崇信受访时曾作此表示。而截至发稿，阿里官方尚未就 “后马云时代”的战略重塑给出回应。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闻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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