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液晶面板工业报告（32）

　                          苍蝇事件折射企业文化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路风 蔡莹莹
　　阅读坐标
　　第一章 导论
    第二章 激荡的TFT-LCD工业史
    第三章 比勇气更重要的是“惶恐”：京东方的液晶历程3.1.3生存战略和管理整顿
    第四章 “液晶热”与政府能力：从产业政策的角度看中国TFT-LCD工业的发展
    结论
　　当时京东方的“发展”问题，实际上是生存问题，所以在实践中形成的战略是生存战略，它包括三个要素：第一是分散经营，这是前述“分灶吃饭、划小核算单位”的结果。最明显的例子是房地产。为利用资源，京东方与新加坡一家公司合资成立了北京东方恒通物业有限公司，把电子管厂的办公楼和部分厂区开发成为“东方花园”，吸引了雀巢、ABB等著名企业租用公司房产以获得租金收入。公司领导全部搬出楼房到简易房里办公，原有的生产也搬到旧平房里面。
　　第二是把企业的生产能力转向为CRT显像管工业配套。80年代至90年代正是中国彩电市场和彩电工业迅速兴起之时，当时中国的CRT工业刚刚起步，盈利状况较好，而且关键零部件如玻杆、电子枪等都需要从日本进口，国产化余地很大。当电子管在市场上被半导体器件全面替代时，惟一与传统电真空技术保持着相当的技术连续性的主要产品就是CRT显像管。京东方决定转向为CRT配套，从零部件做起。这样做可以利用在电子管时代形成的能力基础（包括人才、工艺设备和技能等），都是电子零件的机加工和成型技术。比如电子枪的加工配件、冲压、玻璃成型中部件的机加工，金属成型、玻璃成型、塑料成型等等。而且所需投资不多。
　　第三是建立合资企业。王东升曾多次出国考察，深感企业要想做到一定高度，就要国际化，而当时“走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外国企业建立合资企业，学习别人的本领。虽然当时建合资企业有生存的目的，实施企业再造工程、获得新产品、扭亏为盈，但其更长远的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和培养人才。
　　早在1987年，北京电子管厂就与日本企业建立了合资企业，即北京松下彩色显像管厂。这个项目是在中国领导人和松下幸之助的交往下决定建立的，中日双方各占50%股份，但由于中方股份分散在几个主体之间（北京电子管厂占25%），所以实际上是松下控股。
　　京东方成立后，于1993年11月与日本旭硝子株式会社合资成立北京旭硝子电子玻璃有限公司（后改名为北京北旭电子玻璃有限公司），生产显像管玻杆和低熔点焊料玻璃。该合资企业满产后，玻杆在国内的市场占有率曾经达到62%，在国际市场上的占有率曾经达到20%，除向北京松下彩色显像管厂供货外，还成为飞利浦、索尼、日立等外国企业和国内上海永新、深圳赛格日立、南京华飞等CRT企业的长期供货商。此后，1995年12月京东方又与日本端子株式会社合资成立企业，生产端子及其连接器；1996年4月与日伸工业株式会社合资成立北京日伸电子精密部件有限公司，生产电子枪及其零部件。在这第一阶段合资中，京东方的股比都没有超过50%。
　　到第二阶段合资时，京东方才处于控股地位。例如与日本茶谷建立了京东方持股75%的北京茶谷公司，生产背光源。1997年与台湾企业冠捷科技合作，在北京成立东方冠捷电子股份有限公司（京东方占股份的51%），1999年投产后成功盈利，把台式电脑的CRT显示器做到了世界第一。就京东方的生存来说，这些合资企业今天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但这个已经逐渐远去的合资阶段使企业职工和劳动组织学到了工业文明所必备的行为习惯，为企业积累了技术人才并锻炼、培养了管理团队。
　　当时由于自身的条件不好，京东方开始寻求合资时是很困难的，招商的惟一“资本”就是厂房。为了吸引合作者，领导班子用了几年的时间对工厂进行了管理整顿。所谓“管理整顿”包括现场管理、责任制以及后来在产品质量、成本以及交货期方面的国际化接轨，但当时的真正重点其实是在厂区搞公共卫生。
　　这场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完成的“公共卫生革命”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厂区禁烟。以前厂区是随便抽烟的，但由于工厂的设备老化，有些管道漏气，像氢气这样的气体一碰到明火就会燃烧，以前就出过因抽烟引发的这种事故，伤亡过人。所以禁烟不仅是为了健康，也是为了安全。第二，车间里面禁止饲养动物。现在的人已经很难相信这样的故事：王东升有一次到车间视察时，竟有职工养的鸡咯咯地从配电柜后面钻了出来。岂止是鸡，猫狗都有！禁养动物实际上是要改变企业的涣散之风。第三，彻底整顿厂区的公共卫生，重点是厕所、饭厅和马路。厕所卫生不用多说了，清理马路也不是一件易事：厂区里的大马路平常看上去还可以，但深处的小路上却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垃圾，有的堆放了二十年，比围墙还高。把这些垃圾清除干净用了整整两年时间。饭厅成为整顿重点是起因于一个故事：为接待在半导体方面与京东方合作的一家美国公司的代表，王东升花了大概两个星期打扫卫生。客人来之前，食堂看上去很干净了，但在食堂里边招待客人吃饭时却突然冒出一只苍蝇来，那老美看见苍蝇就打，结果掉到了菜里，客人赶紧把那一部分菜拨掉，并连说没关系，还是继续夹着菜吃。王东升至今对此还耿耿于怀：“当时把我们尴尬的啊……”那老美后来对王东升说：“王总，我知道你刚接这个厂的厂长，你知道你面对的最大挑战是什么？我说是你们整个企业的观念和文化。”王东升回忆说“他说的实际上是卫生问题，苍蝇的问题就是文化！”
　　（待续）
　　摘编自《战略与能力———把握中国液晶面板工业的机会》课题报告